郭妍接着,擦了眼睛,又擦擦脸,才说道:“夫君昨日惹了皇上大怒,被皇上狠狠斥责了一番。婆母今日劝他谨言慎行,他却一意固执,并不听从。我只怕他……”
琉璃吃了一惊。
皇上和崔浩有少时的情谊,两人素来兄弟大于君臣,这两年皇上对他更是宠信,出则同车,登堂入室,向来无所避讳。崔浩做了什么事情,居然让皇上能对他动了怒?
“却是为了什么事情,他惹恼了皇上?”
郭妍垂泪道:“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。只知道是张司空在皇上面前告的状,皇上叫夫君叫去,怒斥了一番。连官职都差点免了。”
琉璃心里震惊着,沉吟了一晌,说道:“你为他担忧的心情,我能理解。惹恼皇上并不是小事。我心里想着,有这一番,于他也许并不是坏事。”
见郭妍愣愣地看着自己,又说道,“我从北凉回来后,听阿爹说,兄长近两年擢升甚速,已然引了别人不满与妒念。他与皇上有从前的情份,两人之间,甚少有顾忌之处,因此他在皇上面前,也时有任性,皇上也多有容让。然而君臣到底是君臣,尤其被人高高在上地捧习惯了,更容不得下面有违逆之意。兄长怕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因此行事多有张狂之事。有了这一回,纵使他不听伯母所劝,心里也总会想一想,以后说话行事,便会有所忌惮!因此着我想,他被皇上训斥,未必是坏事。”
郭妍抹着眼泪道:“我不懂朝事。然而却知道外人每每提及他,都些许忌惮。真如姐姐所说,婆母便是能安心些。”
琉璃笑道:“兄长少有才名,从年幼便得先帝赞赏,又与皇上情份寻常,因此到现在,一路走得平坦顺达,难名有些理所当然。这一次犯了皇上的忌,动了皇上的怒,以后多少会收敛起来。所谓福祸相依,叫我说,这才是福份。”
温声劝了郭妍一会儿,郭妍慢慢心开,欢喜起来。两人便有说有笑地闲聊起来。
待郭妍一走,琉璃便喊云裳去叫备车。
聂阿姆听说,赶过来制止:“崔家阿郎的事情,即便劝,也不能公主出面。你这边风风火火出了门,却叫将军心里如何想?你果真到阿郎面前行了规劝,崔家少夫人果真会感激公主么?”
说得琉璃一迟疑。
聂阿姆便叫退了云裳,对琉璃说道:“公主自成婚后,一直对公主体贴有加。公主不管对将军是何心思,你如今是将军的夫人,便应多多站在将军的立场想事情。崔家少夫人来跟公主诉了苦,公主该劝的劝了,该慰的慰了,已然为她开解了心情,便应到此为止。崔家阿郎并不是三岁小儿,很早便心有城府,未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但有不当之处,自有崔家老爷提点。再不济,咱们府上老爷难道会看着他身落泥淖不成?崔家少夫人过来找公主,是心里存着从前情份。公主便应当得起这份信任才是。”
李盖下了值回来,先过来看琉璃。
琉璃正在看书,看见他进来,笑了一笑,说道:“阿姆说今日天冷,正在为你做肉汤泡馍。”
李盖挑了挑嘴唇,便问道:“阿姆怎么我爱吃肉汤泡馍?”
琉璃笑道:“自是我告诉的。”
李盖坐在琉璃身边,又问:“你又是如何知道的?”
“自是问出来的。”
笑了笑,说道,“叔孙兄长说,征北凉时,你很喜爱北凉的肉汤泡馍。阿姆说要为你做一次。手艺是跟宋繇宋大人府里的月满学的,做得很是地道。”
李盖伸手握着琉璃的手,看了看琉璃盈满笑意的脸,又问道:“刚刚听云裳说,崔府的少夫人今日来过?”
琉璃叹了口气:“说崔家兄长不知什么原因惹怒了皇上,得了责骂。她自是吓坏了,唯恐皇上对兄长不利,到我面前来哭一哭。还是从前的性子,心性单纯,好哄又好吓。”
李盖一边暖着琉璃的手,低声说道:“崔浩近半年来,下面提拔,皆是汉人,大有与鲜卑诸臣一争朝堂的架式,本来已得了许多不满与忌恨。前些日子,他有一堂妹嫁去太原王氏,他数次当着诸臣称赞那堂妹夫,说‘王家男儿,乃是贵种’。”
琉璃脸色一白。崔浩这是不要命了?那王家,也是南边迁过来的。王家是贵种,那皇上是什么?朝中诸臣是什么?从前崔浩为人冷清,不爱理人,也算谨言慎行。如今说话为何这般没有分寸起来?这是皇上念着旧情,换了不相干的旁人,杀头也是够的!怪不得张司空要告他的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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