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上了身后的牛车往城郊驶去。
卧龙山离深泽县并不远,出了城门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。菱香荷香和夏秋冬春将车帘掀起,请了几人下来。
公仪音举目一眺,见眼前重叠山峦连绵不绝,一眼望不到头。山上树木枯黄,显出几分寒冬的萧瑟之感。最靠近他们的山峰有一条山路蜿蜒至顶,山顶上修凉亭几座,除此之外并无他物。
钟灵珊走到她身侧介绍道,“可惜现在已是初冬,万物凋败,若是春夏过来,山上郁郁葱葱十分清爽,走到山顶的那座亭子上还能俯瞰深泽县的美景。”
公仪音面上显出几分雀跃,“真的?那岂不是风景很好?”
“女郎若有兴趣,可以改日登山一观,可惜今日城门将闭,而且夕阳快落山,若登山去也看不到什么美景了。”韩宇接口道。
公仪音点头应了一声。
她今日不过是来看看地形,并无打算同韩宇他们一道登山。因为在中丘县的时候天心教的据点就设在深山之中,深泽县极有可能也是如此。
“那后面的山峰也可以登么?”公仪音指着远处的山峰问道。
钟灵珊看了一眼,摇摇头道,“那里的山峦绵延数百里,丛林密布,少有人进去过。所以百姓们登山一般就只爬前面这几座山峰了。”
又是深山老林?公仪音心中微动,假意好奇道,“官府没有派人进去勘测么?我看那里森林密布,应该是种植木材的好地方才是?”
钟灵珊看韩宇一眼,“我记得父亲曾请韩都督派士兵进山勘测过,可是那林子里有不少猛兽,那一次士兵伤亡不少,父亲向……向朝廷递了折子请求支援,可是没有得到回应,便就此不了了之了。”
公仪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。
这把戏,不是同中丘县如出一辙?都是深山老林密布,都是官府不曾勘探。如此一来,深山里简直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,谁知道里头隐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?
她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。
瞥见她的神色变化,钟灵珊以为她是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而心有不悦,忙补充道,“那个……许是主上日理万机还没来得及批示罢了。”
听到钟灵珊这话,韩宇的眉眼动了动,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顿了顿。
公仪音朝钟灵珊笑笑,示意她不必太惶恐。钟灵珊这才舒了口气。
“来城郊走这么一遭,觉得心情都爽朗不少。”公仪音终于敛了几分周身的冰冷气韵,浅笑着道。
韩宇一喜,趁机献殷勤,“改日女郎若是有空,我们可以选个风朗云清的日子来此登山望远,也别有一番意趣。”
“是啊。”钟灵珊点头附和。
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看钟灵珊一眼,她的神情明媚,笑得心无芥蒂,不由心中微叹。
钟灵珊这样的性子,若是放在宫里,怕是活不过几天吧?罢了,本不想卷入这是非之中,但难得她一颗赤子之心待人,自己还是找机会提点她几句吧。
“多谢了。今日时辰不早,灵珊,我们也该回去了吧?”
钟灵珊和韩宇以公仪音的要求为准,自然没有异议。
回了深泽县城,韩宇同他们分了手,从车上下来之后目送着他们的车辇离去,眸中一抹深浓的兴味。
“查得怎么样了?”良久,他招手唤来身后仆从相问。
“郎君,已经派人去查了,您回去就该有结果了。”
“好,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同郎主提起,否则后果你们知道的!”韩宇冷冷吩咐。
“是!”身后两名仆从神色一凛,齐声应诺。
回府的车撵行得飞快。
钟灵珊坐在车厢内,手里拿着方才在凝碧阁买到的首饰,一脸喜不自胜的神色,满是小女儿娇态。
看来她陷得不浅啊。
见她这幅样子,公仪音颇有些头疼,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向钟灵珊揭发韩宇的真面目,顺手挑起了窗帘向车外望去。
这时,车外有个招牌从她眼前一闪而过,引起了她的兴趣。
若是没看错的话,方才那招牌上写的是,“杨柳风”。
她深思一动,忙招呼钟灵珊过来,“灵珊,那里是杨柳风吗?”
钟灵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点点头好奇道,“是啊。无忧也知道杨柳风?”她清澈的眸子落在公仪音脸上,眸中写满了不解。
一个远在建邺的帝姬,居然也听过杨柳风的名号?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。
公仪音轻笑一声,“来冀州的路上听人说过,我们还见过杨柳风的洙妙呢。”
“洙妙女郎?”钟灵珊眉头一挑,兴致勃勃道,“长得怎么样?是不是貌若天仙?”话音一落,又自言自语道,“不过你自己就长得这么好看,别的女郎再漂亮也越不过你吧。”
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,并未正面回答,只道,“灵珊不知道么?洙妙一向都是蒙面的,所以我并未看到她的全貌。”
“是哦。”钟灵珊应了一句,“阿宇跟我说过。”
来了!
公仪音眉目一动,顺着她的话道,“韩宇还跟你说这些啊?”说着,挑了挑眉,半开玩笑半认真道,“他去乐坊看别的女郎,你也不吃醋?”
钟灵珊摇摇头,一本正经道,“阿宇也是被人拉过去的,若是不去未免太不合群,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吃醋的。”
听到她这么说,公仪音简直想把她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,这压根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,而是一个男人的品性问题好吗!也不知韩宇究竟给钟灵珊灌了什么迷魂汤,竟让她死心塌地到如斯地步。
这么看来,自己是不能旁敲侧击了,一定要让钟灵珊亲眼看到韩宇的真面目她才会死心吧!
想到这里,不由有些头疼。
只是眼下还是破案要紧,钟灵珊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放到一边了。
回了刺史府,同钟灵珊告过别后,公仪音径直回了薜荔院。歇了一会,见离晚饭时辰还有段时间,便只身拐去了秦默他们住的菖蒲院。
推开院门进去,正好看到莫子笙从其中一间房中走了出来,见是公仪音,莫子笙的脸不知为何红了红,似乎有些羞见公仪音的模样。
见他如此,公仪音先是一愣,很快明白过来,莫子笙这是刚刚同秦默汇报完她的行踪出来呢!
莫子笙朝公仪音行了一礼,脸红红的匆匆退下了。
公仪音推门而入,秦默正坐在房中的几前看着什么。
“阿默!”她眸色一转,径自走到秦默面前坐了下来。
“回来了?”秦默淡淡抬眼,温声道。
“嗯。”公仪音往他手中的画卷瞟去,“你在看什么?”
“方才子琴那里送来了附近山脉的地形图。”
“这么巧,我方才也去看了。”公仪音起身挪到他身侧坐了下来,目光好奇地往他手中画卷看去。
“我知道。”秦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,温柔的目光落在公仪音面上。
公仪音睨他一眼,“子笙事无巨细都同你说了吧。”
秦默不置可否地笑笑,“似乎……阿音又给我招来了一朵烂桃花?”
公仪音哀嚎一声倒在他身上,“别提了,我都快替灵珊愁死了,偏偏她怎么也不开窍。阿默,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?”
秦默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,“天心教的事还没有眉目,你倒操心起别家女郎的感情来了?”
公仪音“嘿嘿”一笑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秦默怀中继续窝着,“我这不是瞧着她投缘吗?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。”
“我派人查查这个韩宇,到时给你出个主意出来。”公仪音一撒娇,秦默就没了辙。
“就知道你有办法。”公仪音在他怀中蹭了蹭,目光落在几上,“这卧龙山有什么猫腻吗?”
“光从图上看不出什么,我准备过几日去实地看看。”
公仪音微微直了身子,看着那几上的地形图,“咦”了一声,“难怪这些山脉叫卧龙,原来这么一看,还真的是条卧龙蜿蜒的模样。”
秦默“嗯”了一声,“听说你们今日还去了天香楼和凝碧阁?”
“对啊。”公仪音道,忽然想起今日看的戏法,便把最后一个戏法同秦默讲了一遍,“阿默,你说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奥秘?”
秦默淡笑不语,起身走到烛台旁掌了灯。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素来冰冷的面上,给他染上一层温和光华,他回过头看着公仪,目光清澈温和。
“阿音是怎么想的?”
“我本以为她逃出了箱子,可分明又听到了箱子里传来的敲击声。而那箱子底下的高台不过半臂长,也藏不住人啊。”
“其实真相就在你眼前。”
“就在我眼前?”公仪音吃惊地重复一句,站起身仰头看着秦默,房中烛火如流光般微微闪烁,在他面上投下波动的光芒。
“你把你方才的两个推测结合起来看看。”秦默循循善诱。
公仪音蹙了眉头,在心里将方才的猜测又过了一遍。
忽而脑中灵机一闪,讶异地看向秦默,“难道说……那个女郎在箱子里又不在箱子里?”
她说得含糊颠倒,秦默却明白了她的意思,点点头,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公仪音张大了嘴,久久未回神。
原来竟是这样!
那个箱子底部的确有开合的机关,那个高台的确有一部分是镂空的,但是表演的女郎并没有完全出箱子,而是身体的一半站在了镂空的高台中,另一半却仍弓着身子躲在箱子里。
因为男子插的剑多集中在箱子上部,如此一来便能完美避开,还能在男子敲箱示意的时候举起手轻叩回应。
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,就发现这其中并没无什么玄乎。
正唏嘘间,钟志柏派了人过来叫他们去前厅用饭。秦默收好几上的地形图,同其他几人一起去了前厅。
席上,公仪音向钟灵珊说起最后一个戏法的奥妙,她亦是惊讶得合不拢嘴,钟志柏和岳夫人也是好一阵慨叹,席上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。
第二日,按照前一日安排好的,秦默几人一道去了深泽县县衙。
聂全听得人来报,赶忙出来迎接。
“几位里面请。”
“不了,还请聂县令派个人带我们去失踪百姓的家中走访一番。”秦默道。
“报案的这些百姓,下官都有经手,不如由下官带寺卿一行去如何?”聂全挂着大大的笑脸道。
“如此甚好。”秦默也不推脱,点头谢过。
聂全带他们首先去的是离深泽县衙最近的一家,走过长长的狭窄小巷,失踪百姓的家就在小巷的最尽头。
他转头朝跟来的捕快示意一眼,捕快会意,上前扣了扣门。
“谁啊?”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“深泽县衙查案,请开门。”
很快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拉开,从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来。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众人,带了丝害怕道,“你……你们找谁啊?”
聂全分开捕快走上前去,和缓着声音道,“阿妪,我是深泽县衙聂县令,您还记得我吗?”
那老妪眯着眼睛看了聂全一会,转头朝院子里吼道,“叟,快出来,聂县令来了!”大声叫完这话,她一把攥住聂全的手腕,颤抖着道,“使君,可是老妪的儿子有消息了?”
聂全尴尬地笑笑,“还没有,不过今日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。”
说话间,一个老叟也行到了院门处,狐疑地打量着一行人,待看清聂全,面上狐疑之色退去,激动道,“使君,可是阿华有消息了?”
聂全指了指身后的秦默,“这位是建邺来的秦寺卿,奉主上之命来调查阿华失踪的这桩案子,寺卿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们。”
那老妪和老叟虽然不知道寺卿是什么官,但听到聂全话语中的主上,神情立马肃穆起来,忙将一行人往屋里请。
入了座,老妪颤颤巍巍给几人上了茶,“不知……这位使君有什么要问的?”
“能否将你们儿子失踪的经过同我详细说一遍?”秦默淡淡开口望去。
那老叟定了定心神,开始说起那日发生的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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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珊这个妹纸呢,主观上并无恶意,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单纯了些,夭夭对她还是不讨厌的~